太监前脚跨出前厅,浅愫就从后门跑了出来,一把从郑娇蕊手里抢过了已经失去意识的高孝瓘,费力而坚定地把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步步艰难地走向门外。

    郑娇蕊本哭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就被浅愫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抱着的人,待到反应过来站起来想要制止她时,忽又意识到此刻也许只有她才能救高孝瓘了,已经伸到一半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对她说话还是有些尴尬:“安浅愫,请你……一定要救活王爷。”

    浅愫听到她用如此近乎恳求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有些适应不过来,脚下一顿,缓缓回答道:“我会的。”

    此时枫杨已经焦急地赶来,忙接过浅愫吃力扶着的高孝瓘,健步如飞地离开,几人跳上了王府门口早就准备好的马车。彼是时清影早已抱着小凌恒在车里等着,枫杨一扬马鞭,吃痛的马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浅愫抱着完全失去意识的高孝瓘心急如焚。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心跳声越来越缓慢,甚至连身上的温度都渐渐冷了下去。她担忧至极,心里一遍遍祈祷他一定不会有事,一定可以撑到到茅屋的一刻;一边又在胡思乱想,万一他撑不到那时侯,万一自己救不活他该怎么办。抱着的人在慢慢失去温度,她却急得直冒冷汗。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朝着车外不知第几次喊这句话,浅愫不断地一次次撩开车帘焦急地看已经行进到了何处,窗外的景物在飞速后退,可她还是只觉得太慢了。

    如同煎熬般的一段车程,似与死神赛跑。终于,马车顺利地到达了崖下茅屋。

    枫杨搭了把手与浅愫将高孝瓘搀下车,几个人急急忙忙直往屋里冲。弱水早已从宫里出来等在里面,高孝瓘都已经遭了高纬的毒手,她再也不需要做什么内应了。而当她真正见到自己的儿子饮下了鸩酒时,也是心疼得捂着嘴发不出声音来。

    枫杨将高孝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躺着,浅愫颤抖着双手接过弱水递来的针灸包,不大流利的一摊,她强忍悲痛,集中精神先封住了他的百会神庭太阳耳门睛明人中哑门风池人迎九个大穴,为的是不让毒气太快扩散。

    如此做完之后她才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对围在床别同样担心的几个人分别说道:“枫杨,你快去烧热水,越多越好;清影,你先带凌恒去休息一下;娘,您陪我去附近采些药。”

    枫杨清影两人应声而去,浅愫留恋不舍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似在对他发誓,又似在给自己信心,暗暗地在心里说了一句,他一定会活。最后,她移开了依恋的目光,和弱水拿上草药筐上山采药而去。

    山路十分不好走,浅愫走不习惯,又一心只牵挂着岌岌可危的高孝瓘,一路上不知跌倒了几次,好赖还有弱水帮衬着,否则说不定早就一个不留神滚下了山崖。膝盖关节已摔得伤痕累累,透过白裙有微微血丝渗透出来,可她似乎丝毫感觉不到这些疼痛,还在专心致志地寻找可以救高孝瓘命的牧靡草。弱水看着她这副样子十分心疼,可又不想打击了她的一片心,只得小心跟着,生怕她再出些什么意外。

    脚下忽然踩到了个石头,浅愫没有丝毫防备,弱水也正巧被一根龙蟠虬结的枯树枝挡住来不及拉一把,她便只能无依无靠,狠狠的摔在了一片怪石林立荆棘横生中。白嫩的肌肤被划得不像样,衣服也被勾得破烂,但浅愫知道此刻绝不是怕疼的时候,咬了咬牙,她连一刻也没有多耽搁,努力的想让自己站起来。

    “啊。”浅愫忽然叫道,已站起一半的身子忽然停顿了下来,眼光直直的看着正前方。

    弱水以为她是摔得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

    浅愫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我……我找到牧靡草了。”

    “什么?”弱水已绕过了那根树枝,来到了她的身边,顺着浅愫的目光看去,一张愁眉不展的脸瞬间变得同样喜悦异常,眼神里是灼灼的光芒。

    牧靡草外表与普通草无异,在一大片绿油油的百草中十分难以辨识,如果不是浅愫摔了这一跤,得以和它靠得如此近,大概是怎么也找不到牧靡草的。说到底,她竟要感谢方才这一摔。喜出望外地小心采起那株绿草,其根外黑内白,果真是牧靡草没错。浅愫与弱水都是释怀一笑。

    找到了最重要的牧靡草,其他的草药就很普及好找了。银花连翘甘草金星草蒲公英,不过又花了几分的时辰,就备齐了所有药材。两人急急忙忙带着装满了的草药筐下山而来,直奔茅屋而去。

    枫杨也已烧好了热水,浅愫吩咐他去备了个大木桶来,将所有的药材都往里一放,然后用热水将其泡开。等到屋子里弥漫出了药香,她又将高孝瓘小心地扶到了木桶里坐着,拔去九根封住大穴的金针,高孝瓘的额头立刻开始渗出了汗珠,似是毒散发出来的表现。

    可虽然是好像有了一点点好的迹象,高孝瓘却还是长久不见醒。热水变黑变冷,换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双目还是紧闭着,眉头紧锁,唇色苍白,印堂最后的一团黑气怎么也散发不出来,让几个人看得揪心而焦急。

    此时此刻,门却忽然被打开,吹进来一阵清冷的凉风,里面的人与外面的人相视而望。

    “你……你们。”站在门口的硫玉惊讶的看着屋内站得满满的人,连话也说不大完整了。

    夜旸先也是一怔,但当他看到浅愫,还是柔柔的一笑:“愫愫,你来了。”

    浅愫一心一意只在高孝瓘身上,连他们进来也没怎么在意,依旧全身心看着他,眼神里是满满的不变情愫。

    夜旸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木桶里坐着的人,只消一眼便立刻意识到了他中的是鸩毒。正所谓医者仁心,即便是个陌生人,他也抱着一颗医者的心上前检查。他一边观察一边认真道:“九大穴曾被金针封住,毒气才得以不扩散;木桶里泡了牧靡草,到是难得的解毒灵药。可是,病人印堂的黑气却久久不得散去,这又是什么原因?”

    浅愫听到他有与自己一样的疑问,立刻问道:“夜旸,你可有什么想法?”

    夜旸皱了皱眉沉思,忽而问道:“他之前可曾中过毒?”

    浅愫低头一想,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难道是之前中的断肠草毒还有残留,导致现在的毒无法解去?”

    “孝瓘他中过断肠草之毒?”弱水疾步上前,声音里的痛惜又增了几分,看着高孝瓘的眼神有点莹莹的水光。

    浅愫看着高孝瓘依旧美好的面目,他的样子就如同沉睡的天神。如果这个男子再也无法醒来,那么,很简单,自己也只好随他而去了。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或许,这样没什么不好。

    她对夜旸语气淡然道:“你只说,他还能不能醒来?”

    夜旸沉声说:“再过三天,三天之后若是还不醒,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浅愫不再说话,看着高孝瓘的眼神安静和好。三天之后,不管如何,他们都将永远在一起,生死相随。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浅愫如同一个木雕泥像,守在爱人身边,不见任何人,唯一伴着两人的也只有三个晚上不变的月光,微凉而清冷,照的他们像一对璧人。

    月光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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