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想着,高孝瓘唇边浮起一抹比美玉还温柔的光华,低声而并不平静地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去见皇上,我要先回府一趟。”
“哎,这不合规矩。”
斛律光立即想要拦住他,这征战回来的将军哪有不先去向皇帝禀报,反而先折回府邸的道理?
可当他调转好马头想命一队人去追时,高孝瓘早已策着白马飞驰到了很远的距离。
段韶则毫不在意地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赶着去见美人呢,你怎么拦得住?还是别扫他的兴,随他去吧。你忘了在洛阳时,他那每天在军营里失了魂的样子了?我们可都老了。”
斛律光看了看段韶一眼,想起高孝瓘也会有深陷情网的样子,便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冲着已经接了命令,却不知道是该追还是不该追的一队人大手一挥。
“不用追了,我们自己去见皇上。”
人群方才还对兰陵王的突然离去颇有些微词,可当见到两员大将都已经笑成了暧昧不明的样子,原本还未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担心又出了什么紧急大事的情结便立即消散了。纷纷动用起小市民最敏锐的联想能力,把兰陵王匆忙离去的原因猜了个八九分,定是放不下那个一舞惊鸿的玉儿姑娘吧。
老百姓继续欢迎班师回朝的军队,鞭炮声欢呼声,持续回荡在整个邺城的上空。
身着金盔铁甲的人一路策马狂奔,以风一般的速度赶到了兰陵王府,他真的是心急如焚,再也等不及了。
守门的奴才见到自家王爷风尘仆仆地归来,都是又激动又疑惑,殷切地上前慰问牵马。可他此刻什么也顾不上,只一心向着府内奔去。
“愫愫!愫愫!”
随着雕花朱门一声沉重的开启之音,房间里空荡荡的景象却让他原本炽热滚烫的心瞬间冰凉了下去,一张柔和的如同暮春三月的脸也一下子凛冽地像是朔风瑟瑟的隆冬。
“她人呢?”
情影刚刚才闻讯赶来,见到高孝瓘推开门的一刹那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又听到他用阴寒如冰的声音质问自己,立即害怕的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王爷,小姐,小姐她……”
高孝瓘看着清影已经害怕吓得口齿不清的样子,心里最后一点盼望浅愫只是去了别的地方的单薄希望也没了,整个人就彻底冷冽了下去。
知道她也已经说不清楚什么了,只好沉着声道:“叫枫杨来见我。”
“……是……是。”
清影脚步不稳地小跑而去。不出片刻,枫杨就到了,高孝瓘注意到他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的样子,但早已经顾不上去在意这些,直截了当的责问:“本王命你保护王妃,如今人呢?”
枫杨似有若无地看了清影一眼,跪倒在地,抱拳行礼道:“奴才,不知。”
“不,知?”高孝瓘一字一顿,绝美的脸凄艳得像是阎罗。
清影再也顾不上许多,跪下来膝行上前,哭着说:“王爷。当初……小姐知道您要去解洛阳之围,放心不下,就逼着枫杨暗中跟着您了。后来,小姐又去了崖下找她师父,结果……结果那天出了事,小姐与她师父都失踪了。王爷,求您别怪枫杨大哥……”
“崖下?”高孝瓘攫取了这两个字轻声重复,语气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一双眼睛愈发黑得深不可测。
清影和枫杨仍旧跪着,一个吓得不知所措,一个平静的观察高孝瓘的喜怒,场面一时静得令人心慌。
良久,只听得一声几乎酝酿了亘古冗长的哀思的叹息,绝望的像是能把心肺撕裂。
两人的心又都提了上来,抬头看着他,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可是,继而却只是听见一阵不大稳当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轻,告诉他们方才叹息的人已经越走越远。
清影终于是哭出了声来,先是呜呜咽咽地小声哭泣,到后来则是嚎啕大哭,似乎是要把所有的害怕与压抑了许久的担忧统统都释放出来,口齿不清地说:“枫杨大哥,对不起,是我……我没有照顾好小姐,害王爷担心……又害你被责骂。”
枫杨没怎么见过姑娘哭,更没见过一个姑娘哭成这样,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了起来,只能本能地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背,感到女孩子的背随着她的哭泣也在一起一伏,像是一只猫似的。
又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却发现自己对于舞刀弄棒算得上是游刃有余,但对于安慰哭泣的姑娘,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好继续这么无声地一下下抚着她的背。
女孩子的哭声倒是一点点轻了下去,莫不是他的安抚方式真的是有用的?渐渐地,只听得哽咽声变成了一阵阵软得像小猫发出的声音。
不知怎么,枫杨觉得自己常年心率齐稳的心脏有了些异乎寻常的跳动。
金銮殿上,高湛乜斜着眼躺在白老虎皮铺就的纯金龙椅上,美艳妩媚的胡皇后柔顺的像一只波斯猫般窝在他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为他捏着肩,高湛沉醉的闻她身上的香气,有气无力的喃喃道:“真香……”
胡皇后娇嗔:“皇上,上朝呢,大臣们可都在看。”
“朕倒要看看,谁敢对朕说半个不字!”高湛佯装愤怒,接着又和胡皇后一起笑了起来。
大臣们再也看不下去一国之君这个样子了。近日来也不知什么原因,皇上变得越来越沉迷酒色,如今竟连上朝时都带着这个妖后,宠幸奸佞小臣和士开不说,又杀了乐陵王高百年和河间王高孝琬。
还有太子,一个孩子竟也如他父皇一般日日只知在内帷厮混,老是沉迷在宫外,定是在宫外哪处金屋藏娇了。大臣们实在不忍让自己国家的君主再这么一代不如一代下去,祖宗的基业迟早被他们败坏完。
有恨铁不成钢的白发老臣上前进言:“皇上,老臣最近听闻太子迷上了一个妖女,身为储君,居然连朝也不来上,实在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放肆!”胡皇后厉声呵斥,转而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皇上,您看他。连您和太子都敢议论,在心里岂不是要把我这个身为皇后和母后的骂个千百遍?”
高湛忙不迭安慰怀里不依不挠的胡皇后,笑着说:“好了,别生气了。爱卿说得有理,太子朕自然会好好管教,不过……”
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心下惋惜又一个贤良忠臣要被残害在这大殿之上了。
“不过朕的皇后不高兴了,你说朕该不该处罚你呢?来人,割了他的舌头,丢出去喂狗。”
习以为常的带刀侍卫面无表情地执行圣谕,先是几个人擒住了骂骂咧咧的大臣,接着就有一人举着银光闪闪的匕首上前。
手起刀落,熟练地让他闭了嘴,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大臣们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似的暗自痛惜,可也在怪那个大臣是自己抚了虎须,白白搭上了一条命,自讨苦吃。
高湛厌恶地瞥了呈上来的血淋林的舌头一眼,示意立刻扔出去喂狗,又转过头迷离着眼缓声道:“皇后可开心了?就陪朕去好好乐乐吧。”
胡皇后用玉指在高湛胸口的龙袍上胡乱比画,如丝的媚眼早已勾的高湛心痒难耐。
众大臣见皇帝都已经走了,也都纷纷边商量着下朝后去哪儿玩,哪儿的酒好,哪儿的姑娘美,边成群结队的离开了。
只留下那个被割了舌头说不出话来的白发老臣躺在地上无力的翻滚,直至痛的渐渐死去。
高湛一得空,就立即叫人趁高纬不在时召来了浅愫。倒不是有多想好好管教储君,而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能把自己年幼的儿子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子,究竟是怎样一个尤物。
待到见到之后,则真的是被惊艳了。见惯了宫里或妖娆,或妩媚,或优雅的妃嫔,突然见到一个既纯澈如精灵,又脱俗如山中冰莲的别样女子,高湛觉得自己之前的眼见实在太狭隘。不卑不亢,又隐隐透着不容侵犯的高洁,像极了之前想得到而得不到的女子。
在空旷的宫殿里缓慢地踱步,高湛的眼神赤裸裸地打量着浅愫,好个美人。这样一个美人,若是自己留下,放在宫中?
又觉得不妥,一来纸包不住火,太子难免会知晓,到那时得生出多少是非来,自己犯不着为了个女人与儿子反目;二来,要说放在宫中,就想起不久前自己一时糊涂不知怎么请来的那尊大神,不由得悔不当初。
罢,就当做礼物送给兰陵王吧,全当自己成了送走王昭君的汉元帝,换来利益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