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天边挂上了几颗疏星。

    用完晚膳后,浅愫就如往常一样匆匆回了房,拿起师父给的医书看得入迷。未曾发觉安丞相和容袭走了进来。

    容袭依旧艳妆华服,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双眸如秋水般流转灵动,端庄娴静。

    她的身边站着的是她的女儿,安怜兮。今年不过才是个孩子,但因为继承了她娘亲的容貌,也已是极美,粉雕玉琢的像是个精美的瓷娃娃,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长大后一定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尤其是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看人时像极了两颗夺目的星子,妩媚得就像一朵要滴出血来的牡丹。

    安丞相在浅愫面前就是慈父的典范,语气和善可亲:“愫愫,在看书呢。”

    她立即恭敬的起身站好,盈盈行礼:“爹,二娘,你们来了。”

    容袭温柔如水,艳冶柔媚,“昨日出去玩的开心吗?身体还好吧?”

    浅愫礼貌规矩地淡笑着回答:“开心,身体早没大碍了,不劳二娘费心。”

    明眸善睐中又泛过一丝诡谲的光:“好。既然没事了,那是不是也该谈谈婚事了?”

    “还早呢。”安丞相突然制止了容袭的话,怕是对之前的差点生死相别还心有余悸。

    秋桐死后,他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了,甚于容袭的女儿安怜兮很多。可是,毕竟愫愫已没了娘,没有了依靠。所以在容袭面前,他不能把这种偏爱表现得太过,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为她招来更多的祸害。

    “愫愫也才刚刚及笄,还是再迟两年出阁吧。”

    “但是和兰陵王的婚约……”

    “好了。”浑厚的声音中有了薄怒,容袭也只好尴尬地收住了话。

    安丞相继而转向浅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不用在意,这不关你的事。”

    浅愫表面上很不在意,心里却暗暗发了慌。她差点忘了,自己自幼便与兰陵王高孝瓘指腹为婚,而且三日之前她已满了十五岁,及笄的年纪,按照皇室规矩是该嫁了。

    可是为娘亲的三年守孝期未满,虽说只才差了几个月,但不要说还有几月,即便是还有几个时辰,她也绝不会不为娘亲守这孝的。

    自己怎么能在孝期嫁人?

    更何况她一直还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哪里做过为人妻的准备?

    顿时觉得心乱如麻,眼神里空洞迷惘起来。

    容袭看了自己尚且年幼的女儿一眼,身量未足,但将来一定出落得比安浅愫美。心中不甘,若是怜兮不是庶出就能让她嫁到皇家,哪里轮得着那女人的孩子。

    虽说只是为丞相府做棵遮阴树,但天下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王妃。再想起之后便要对安浅愫俯首称臣,眼中流转起因嫉妒而产生的阴鸷神色。

    在一屋子丫头奴才的注视下,断珠似的泪水从她的眼中纷纷落下来:“愫愫,二娘知道你一直思念着你娘亲,如今叫你孝期嫁人,你心里定是不肯的。可是,皇上已经下了旨意,纵使心中千般不愿万般无奈,也不能抗旨不尊啊,丞相府一家的兴衰,此刻都在你的嫁与不嫁之间。”

    安怜兮毕竟还是个孩子,见到自己的娘哭就也哭了起来,抱着容袭呜呜咽咽:“娘,别哭,别哭。”

    见女儿扶住了自己,哭得凄惨的容袭像是努力住压抑着眼泪,却因此发出了哽咽的抽泣声,显得更加可怜。

    浅愫心里很不屑这种虚伪做作,作践自己来赢得别人的同情,达到最终的目的,实在是没什么高明。

    再加上对她的杀母之仇,心底已是恨极,只是无奈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苦于不能发作。

    可容袭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皇上已经开了金口,世上没有人敢违抗圣命,皇族与臣子的关系,说到底不就是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吗?

    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时情绪而让爹背上抗旨不遵之罪,她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心里有无奈的苦涩:“爹,二娘,你们放心,女儿答应了。”

    “我是注定永远欠了你们母子了。”安丞相长叹了口气,咳了几声,看着平静的她,“当初是桐儿,现在又是你。”

    目送着安丞相与奸计得逞的容袭渐渐远去,浅愫的身影却还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这屋子里是那么令人窒息,这明明是自己的家,却又为什么让她身不由己?

    悠悠地说道:“清影,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小姐,夜已深了,还是在屋里坐着休息吧。”清影担心地劝阻,看着浅愫失魂的样子,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但浅愫却像是没听见,雪白的孱弱身影慢慢隐匿在了浓黑的夜色中。

    院中相比于室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几棵郁郁葱葱的古木连阴一片,各种娇艳鲜嫩的花争奇斗艳,玉兰,紫荆,玉簪,绿萝……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或一枝独秀,或花团锦簇,或攀崖而生,色彩斑斓,姿态万千,馨香沁人心脾,令人赏心悦目。

    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不似刚才那么呼吸困难了,可是还是觉着十分委屈。

    院中开始起风,风中传来小声却异常清晰的木质相磨的吱呀声,浅愫被这声音吸引着转过了假山,来到芍药圃后面后面,原来是一个木制的秋千,已有些年头了,秋千架上爬满了菟丝子。

    这是一片安宁空灵得让人都不敢用力呼吸的景象。

    她仔细拨开一些菟丝子,尽量不伤了这些植物,然后小心缓慢的坐了上去。

    这是小时候娘亲为她温柔的摇着的玩物,可是现在,物是人非,娘不在了,任何事情都要她独自面对了。

    眼角不禁有些湿润,瑟瑟凉风随着秋千的摆动吹拂起她雪白的裙边,偶尔拂过两旁的植物,沾染上一星两点的露水,乌黑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泻下,随风舞动,像海藻在水中舞动似的摇曳在风中。

    月华像水又像雾气,在空气中形成一个神秘的光柱,勾勒出美好安详,如同仙境的世界。夜幕浓重,凉气袭人,浅愫却迟迟未舍归去。

    悠悠然然的秋千声慢了下来,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与月色融为一体的墨黑身影,快的像是鬼魅降临。

    浅愫惊讶,却也只是稍纵即逝,她偷偷拭了拭眼角的泪花,轻柔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是你。”

    来人迟迟没有回答,任随黑发泼墨般舞动,精致的莹玉面具下,一双冷冽的眼眸冷冽非常:“姑娘好记性。在下,兰陵王,高孝瓘。”

    秋千声戛然而止,浅愫抬起头,对上了那一双像冰一样的眼睛。虽然没见过他的长相,可是那双眸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不变地依旧那么漂亮,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原来他就是兰陵王,高孝瓘,自己不久便要嫁的那个人。

    据说本朝兰陵王在带兵打仗时因为长相过于柔美,不足以威慑敌军,所以每逢打仗就会带上狰狞的面具。

    可是她所见到的,无论是那天灯节的火树银花不夜天,还是今晚的月下幽人独往来,两副面具都是如此精致华丽,气度非凡,纯金镶嵌着无数水玉,或是由整块无暇美玉打造而成,都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之冠。

    那华美的面具之下,究竟是如何一副颠倒众生的容貌?

    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事?”

    兰陵王朝浅愫走来,玄色锦袍随风衣袂飘摇举,细微的脚步声在夜晚听来清楚得很,脚步声很稳很有节奏,眼中是难以察觉的惊讶。眼前的人是那么不卑不亢,平静淡泊,仿佛世间的任何事都不能让她产生一丝波澜。

    “安小姐似乎早就料到本王会来?”

    “浅愫不知。”

    对方这么问,或许是自己的反应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就像是事前早就预知了一切,然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孰不知,她只是累了,累的没力气再有反应。这些日子,已经发生了太多事,像是要耗尽她的精力,令她心力交瘁。

    自嘲地一笑,“未知的事情如此多,如果对于每件未知的事都要事先准备,岂不累?更何况就算是做好了种种准备,未来会怎么发展谁又可知呢?还不如让自己平静些的好。”

    又是惊讶一瞥,兰陵王对于自己这位未婚妻兴趣更浓。

    如果是如此与众不同的一位女子,娶来说说话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如果以后找到了那个人,便只能委屈她做个侧妃了。

    “说得好,没想到安小姐年纪轻轻,竟是如此豁达。与当日,实在是不同啊。”

    这是在讽刺自己吧。

    但他却不会知道,自己今日有的这些平静,还是当初他的四字良言的功劳,放下,自在。

    “王爷今日是要折煞死浅愫了。”

    天上的乌云逐渐散开,月亮重新露了出来,月华像是瀑布一样毫无阻碍的从九天之上落下,夹杂着细小的尘埃与水汽,映得那一副莹玉面具闪烁着奇妙的光泽,那双露出的眸子就像月夜里的星星一样,明亮的不像话。

    “如果王爷没事的话,浅愫就先走了。”

    虽是征求意见的话,但她却在说完之后没等对方回答就跳下了秋千,翩然离去。

    凝视了恍若幻觉的雪白身影许久,兰陵王淡淡的在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果真有趣。

    这次奉旨暗查安丞相虽然无功而返,但如今看来也并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至少,他又一次见到了这个特别的女子,那次在灯节遇见她时她像是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解脱,今日却又是另一副超凡脱俗的样子,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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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诉衷情最新章节番外二 言少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