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锟被关了禁闭,可他却一点也不惊慌,因为他明白,吴佩孚此举定然另有深意。[
这间禁闭室也名不副实,橱桌笔墨纸砚齐备,从线装木版的古籍到最新潮的杂志样样俱全,陈锟心中一动,莫不是大帅让我静心?
胡乱从架抽出一份油印册,没仔细看面的名字就翻开第一页,一行黑体字映入眼帘:一个幽灵,***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
……
被吴大帅邀来问案的军法处王处长回去之后便向曹锟做了报告,曹三爷正在府里打麻将,听王处长讲了吴佩孚断案的经过之后,不禁爽朗的大笑起来:“玉太较真了。”
又对坐在自己风口的李彦青:“六,,误会玉了,我就嘛,要论治军严谨,咱整个北洋系,吴佩孚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那是,那是。”李彦青赶紧附和,心中暗骂李定邦给自己惹了麻烦,吴佩孚那是曹三爷手下头号战将,比自己身份高多了,要是由此结了仇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吐血,王处长见曹锟心情好,又多了几句:“卑职听那个陈锟还是个人才,单枪匹马在长辛店杀了个七进七出,差点活捉段芝贵。”
曹锟忽然停下搓麻将的手,槽头肉兴奋的乱抖:“这么一,我倒是有印象了,玉奇袭松林店,生俘曲同丰送到保定府,好像也是这立的功。”
王处长一拍大腿:“大帅好记性,就是这个人。”
曹锟道:“玉好福气,收了这么一员虎将,改天有空,我见见他。”
李彦青跟着奉承道:“能在万马军中取将首级,那不是三爷的赵龙么,嘻嘻,八万。”
曹锟哈哈一笑:“正等这张牌呢,胡了。”
……
李彦青回到自家宅,两个丫鬟前帮他脱下白西装,换香云纱的褂,奉茶壶和水烟袋,他习惯性的左顾右盼,却没看到李俊卿的身影。
“们下去。”李彦青信步来到后堂,撩开珠帘就看到李俊卿闷闷不乐的坐着,扳过来一看,眼圈微红。
“俊卿,咋回事,告诉六爷,六爷帮做主。”李彦青温言抚慰。
李俊卿道:“没事,真的没事。”
李彦青能飞黄腾达,靠的不仅是搓澡的手艺,察言观色曲意逢迎才是他的长处,李俊卿的心思他一下就猜到了,呵呵笑道:“是不是昨天那个老头的事情?”
“算了,我不想给六爷添麻烦。”李俊卿扭过头去,泪眼婆娑。
“哈哈哈,这算什么事,六爷一句话就灭他满门,不过要先到底怎么回事。”
“多谢六爷。”李俊卿破涕为笑,俊朗的容颜让李彦青心旌荡漾,手指划过他的面孔:“俊,真俊。”
如果仅仅是因为李俊卿的事情,李彦青也不至于痛下杀手,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那五千块银行本票,他最多也就是把马世海弄进监狱蹲几天而已,可是牵扯到了吴大帅,他就不得不做点什么表达一下诚意了。
于是,一个电话打到新任京师警察总监办公桌,六爷发话,总监不敢怠慢,迅速派遣干员将为害一方的大恶霸马世海缉拿归案。
这当口,马世海还在宅里静候老五归来呢,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只要办事的人愿意收钱,这事儿就靠谱,果然,有消息传来,陈锟已经被军法处拿问了。
老爷心情大好,在凉棚底下捧着茶壶,哼了几句京戏,忽然下人跌跌撞撞跑来:“老也不好了,警察,大队的警察奔这儿来了。”
“是不是送五爷回来了?”马世海一点也不害怕,他儿就是吃巡警饭的,平时家里来往的高级警官多了去的,就是总监都能话,来几个警察怕什么。
这回老经验不管用了,大队警察破门而入,带队的也是老熟人,侦缉队长许国栋,这和马老五向来不对付,是马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带人过来准没好事。
“马老太爷,对不住了,奉司令,请您走一趟,您看这铐是您自个儿戴,还是我帮您?”许国栋倒还挺客气。
“不用,还怕我跑了不成?”马世海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却是巨震,不过是对付一个陈锟,怎么连自己都折进去了,难道李定邦话也不好使了?
“带走!”许国栋一声令下,马世海被押走,耳膜穿孔在家养伤的马老四也被一并押走,马家大宅也贴了警察厅的封条。
正阳门东车站附近,马老三正坐在茶馆里和人吹牛,忽然两个生面孔过来按住他的肩膀,问了一声:“三爷?”
“啥事?我不认识。”三爷一抬头,铁链已经甩到他脖了。
“侦缉队的,跟我们走。”
至此,除了大学生马老六之外,马家爷们全都折进去了。
马老六颇有乃父之风,凑了些钱找到李定邦打探消息,哪知道 李定邦长叹一声道:“晚了,这案是面钦点的,花再多的钱也白搭。”
“到底得罪了那路神仙?”马六心惊肉跳,不祥的预感浮心头。
“来头大了,听曹三爷打过招呼的
马六倒吸一口凉气,如今段祺瑞新败,北京局势由直系奉系掌握,曹锟乃直系首领,权力比大总统还大些,得罪了他,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六,哥哥奉劝一句,赶紧走,保不齐连都折进去。”李定邦苦口婆心的劝道。
马六从善如流,也不再打营救父兄的主意,收拾细软连夜坐火车离开北京,投奔在汉口做生意的姑丈去了。
马家的案进展的非常顺利,墙倒众人推的道理在马案得到完美的诠释,这几十年来马家犯下的大罪过全被人掀出来,一个欺压乡里的帽是稳稳戴在脑袋了,马老五更惨,买凶杀人,强取豪夺,罪不容恕,被第一个判处死刑。
强五强七兄弟,为虎作伥、行凶杀人,也是死罪难逃,只等秋后同马五一同枪决。
马家其他人也难逃惩处,马老三以偷窃罪判处五年徒刑,马老四常年盘踞在天桥一带为非作歹,被判入狱八年,由于马世海年事已高,法院法外开恩,判他徒刑三年,但谁都知道 ,马老太爷风烛残年,怕是没命出来了。
显赫一时的马家,彻底覆灭。
……
陈锟在“禁闭室”里看了整整十天,不敢阅尽诸百家,起码也增长了不少见识,每天勤务兵送来两菜一汤,日过得不亦乐乎。
少校军装、马靴指挥刀这些行头全缴了,陈锟重新穿了他的二等兵灰军装,被卫兵带到吴佩孚面前。
“陈锟,可知道 我为什么关的禁闭?”吴佩孚问道。
“大帅爱护我,才关我禁闭。”陈锟朗声答道,同时心里一阵期待。
可他预料的事情并未发生,吴佩孚只是嗯了一声,摆摆手道:“下去。”
陈锟预备了满肚的话无处可,只好悻悻退下,依旧回到伙房,王德贵正在剥蒜,见他进来,也不话,丢过来一头大蒜,陈锟默默坐下剥了起来。
“愁啥,晚吃蒜泥白肉,可香了。”王德贵笑呵呵的道,“有学问有胆识,干什么不能发财,不一定非得当兵。”
陈锟知道 他是在安慰自己,按立下这么大功劳,就算不晋升,起码也要调到战斗部队去,依然呆在炊事班里当伙夫,这算怎么一回事。
“大帅真是糊涂了……”李长胜推门进来,气色不错,也没戴孝。
“老李,家里的事儿办完了?”陈锟纳闷道。
“托的福,大帅赏了一百块钱,五天假期,我回家请了郎中帮老娘看病,老娘没啥大事,挺过来了。”李长胜乐滋滋的,忽然看到陈锟的二等兵肩章,又忿忿不平起来:“肯定是有人进了谗言,要不然大帅不可能不提拔的。”
陈锟只是淡淡一笑:“没事,是金在哪里都会发光。”然后低头剥蒜。
……
“是金在哪里都会发光,他真是这么的?”吴佩孚眼中精光一闪。
“启禀大帅,千真万确,陈锟经常用这句话自勉,他一点也没抱怨,干活麻利的很,除了伙房的工作,每天还到校场跑几圈呢。”警卫连的连长禀告道。
吴佩孚沉吟片刻,道:“我本想磨他一两年的心性,看来不用了。”
正着,副官来报:“美国公使馆客人到大门口了。”
吴佩孚起身道:“更衣。”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军中可有翻译?”
副官道:“大帅,外交部欧美司有翻译陪同前来的。”
吴佩孚道:“我要自己的翻译。”
副官犯了难:“师部王参谋是留过洋的,兴许能行,要不卑职找他来。”
吴佩孚扣着军装道:“王是留日学生,岂能会英语,让陈锟来。”
副官一时脑筋没转过来弯:“卑职糊涂,哪个陈锟?”
“炊事班二等兵陈锟,让他速速来领命。”吴佩孚套马靴,大踏步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