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依蕾从到大，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当时就惊呆了，傻傻站在原地，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姚次长见女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顿时泄了气，颓然坐在椅，拿起一支烟，连擦几次火柴都没点燃，索性将香烟揉碎了丢在一旁，沙哑着嗓道：“蕾蕾，目前的局势不用也知道 ，青岛问题，已然波及全国，天津、汉口、海，无不罢课罢市罢工，抗议政府、抵制日货，要求惩办国贼。”
姚依蕾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话。
姚次长苦笑了一下：“蕾蕾，我知道 想什么，在心中，爹地就是天一样的存在，可现在局势不同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别爹地了，就连曹汝霖都要辞职下台，以谢国人，爹地是亲日派核心人物，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咱们姚家，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姚依蕾还是没话，她是女孩，对家业什么的并不是太感兴趣，在她的思维中，只要能住大别墅，出入有汽车，家里有佣人，出外有钞票打赏就够了，至于父亲当不当次长、银行总裁，那都不重要。
姚次长又语重心长道：“正值多事之秋，爹地不要求为家里做什么贡献，只要别添乱就好，可是看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在北京杀了五个日本人，幸亏尸体没找到，又有徐树铮帮着照应，如果被日本公使馆知道 这事儿和咱们姚家有关，那咱们全家就连退路都没了，搞不好连我和妈的性命都保不住，我们死没什么，可谁来照顾。”
姚依蕾这才知道 害怕，如果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害了爹地和妈咪，那自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泪水滚滚而下。
“爹地，我知道 错了，我明天本。”姚依蕾哭的梨花带雨。
次长欣慰的笑了。
……
第二天一早，打了一夜麻将的蒋志清哈欠连天的回到了大东旅社，正好遇到陈锟和李耀廷出门，他热情的招呼道：“吃早饭了么，我请。”
三人在大东旅社附近的饭馆吃了一顿笼包、生煎、烧麦，陈锟向蒋志清打听道：“蒋兄可知道 海滩大亨李征五住在何处？”
蒋志清纳闷道：“找他做什么？他可是青帮辈份极高的老头。”
陈锟自己可不能确定和李征五之间真有师徒关系，只好敷衍道：“北京一个朋托我捎信给他。”
蒋志清道：“李征五住在公共租界大西路，们外地人搞不清楚方向，不如我带们去。”
陈锟见他如此热情周到，颇为感动：“蒋兄，多谢了。”
“勿要客气，我们自己兄弟。”蒋志清大手一挥，颇为洒脱。
有蒋志清带路，很快就找到了大西路的李公馆，这是一座带围墙的花园洋房，黑色的大铁门紧闭，墙爬满藤蔓，围墙内隐约传出狼狗的吠声。
陈锟前敲门，铁门打开一扇窗，露出一张警惕的面孔，下打量下门外的不速之客，不耐烦的问道：“侬找哪个？”
“请问这是李征五先生的府么，我叫陈锟，是……”
还没完话，对方就打断他道：“李先生不在，侬改日再来好了。”
“砰”的一声，铁窗关了。
李耀廷蒋志清，蒋志清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
陈锟继续敲门，不紧不慢很有节奏。
铁窗再次打开，那人的声音已经带了怒火：“告诉侬了，李先生不在!”
“那李先生什么时候回来？”陈锟依旧和和气气的问道。
“阿拉不晓得！”铁窗又关了，声音很响。
蒋志清劝道：“陈老弟，走。”
陈锟摇摇头，又举起手来敲门，节奏不紧不慢。
这回看门人真生气了，哗啦拉开了大铁门，两个横眉冷目的短打汉拉着狼狗站在门后，一个穿长衫的家伙骂道：“赤佬，侬要闹啥事体！”
陈锟道：“我是李先生的弟，来拜会老头，作为看门人，不但不通报，还恶语相向，我还没问这是什么道理呢。”
气氛有些紧张，蒋志清和李耀廷都劝他：“算了，既然人不在，咱们改天再来就是。”
陈锟道：“我就是看不惯他这个态度，这样下去，老头的名声都被他们搞坏了。”
看门人大怒，正要招呼保镖放狗，忽然公馆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来，问道：“老夏，啥事体？”
看门人道：“少爷，有个外乡人自称是老头的徒弟。”
“哦？”中年男很感兴趣，走过来打量着陈锟，道：“我不记得家父收过您这样一个徒弟。”
陈锟早已料到这个结果，他答道：“我确实曾拜李先生为师，当日开香堂的时候，袁克文袁二公曾经在场。”
中年男笑道：“这更不可能了，家父虽然和袁二公同属大字辈，但并无交集，开香堂收徒弟，怎么可能有他在场。”
陈锟道：“可否让我见一见李先生。”
中年男道：“家父回宁波老家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陈锟无奈，只好声打扰转身离去，大铁门在身后慢慢关闭，也关了他寻根的一扇门。
走在路，陈锟闷闷不乐，蒋志清开解他道：“不要生气，们这身打扮登门拜访，换在任何一家，都是要吃卫生丸的。”
李耀廷道：“啥是卫生丸？”
蒋志清笑道：“就是白眼，海人只认衣衫不认人，尤其是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更是眼睛有水，搭眼一看，就能看出的西装是什么牌的，哪家裁缝店做的，连价钱都能估的七八不离十，若是穿的寒酸，办什么事情都不方便的。”
李耀廷骂道：“狗眼看人低。”
蒋志清笑道：“海派就是如此，场面的人讲究两头亮，无论何时何地，头发和皮鞋都是要亮堂堂的，不管能不能吃饱饭，枕头底下一条西装裤总是压得笔直。”
李耀廷伸出脚来：“我这也是皮鞋，回头找块破布擦擦，照样锃亮。”
蒋志清道：“那可大不一样，海规矩，冬天才穿黑皮鞋，夏天穿白皮鞋，春秋天要穿黄皮鞋或者合色的，如果穿错了季，哪怕是再高档的皮鞋，也会贻笑大方，两位兄弟，们若是想在海抛头露面创下一番事业，置办一身行头是必须的。”
陈锟和李耀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们没钱。”
蒋志清一拍胸脯：“包在我身，走，带们做衣服去。”
去就去，蒋志清带着两人钻进弄堂七拐八拐，来到一家裁缝铺，掌柜的热情相迎，奉咖啡，寒暄几句步入正题，捧国际最新时装杂志选择式样。
“要纯羊毛英国薄花呢的料，做英式三件头，单排三粒扣，羽纱全里，垫肩也要羊毛的，连衬衣手帕一起定做，都要最好的面料。”蒋志清道
掌柜的立刻让伙计将各色面料一匹匹的拿下来，远看近看，披在肩膀，裹在裤腿看，选中了料后量尺寸，给陈锟量的时候，掌柜的赞道：“搭侬先生做衣裳，真开心，电影明星也呒末侬介司麦脱”。
蒋志清在一旁翘着二郎腿笑道：“阿拉这位兄弟，比电影明星还要英俊些。”
量好了尺寸，付了定金，三人出了裁缝铺，陈锟提出去电报局一趟，给北京的亲通报平安。
来到电报局，陈锟先给车厂和熊希龄各拍了一份电报，想了想，又给姚依蕾发了一份，只有简短几个字：抵沪勿挂，锟。
打电报可不便宜，每个字洋六角，三份电报也要十几块钱了，不用问还是蒋志清出的钱。
“蒋兄，让破费了，真是感激不尽
蒋志清笑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就是喜欢结交朋，和朋比起来，钱算什么，时候不早了，喝酒去。”
三人找了一家本帮菜的馆，点了一些浓油赤酱的本帮菜，一瓶好的花雕酒，边吃边谈。
“两位老弟可有什么具体的打算么？”蒋志清帮他们俩满一杯酒，目光炯炯的问道。
李耀廷道：“我是打算在海扎根了，我在北京六国饭店做过西崽，干脆还是干老本行得了。”
陈锟道：“我还有两件事要办，办妥这两件事，才能考虑其他。”
蒋志清道：“何事？我大概能帮一些忙。”
陈锟道：“第一件事，我要去一次海的精武门，第二件事，我想找一个女孩，她叫林文静，福建人，继母是海人，姓米。”
蒋志清道：“这第一件事很容易办到，精武门就在闸北那边的培开尔路，不过名字叫海精武体育会，当家人是霍元甲的大徒弟刘振声，我和他很熟，可以代为引荐，可第二件事就难办了，海这么大，想找一个人，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陈锟道：“好，我就先去精武体育会找刘振声。”
去就去，蒋志清带着他俩一路来到闸北，找到培开尔路73号精武体育会，这是一座由四座洋楼组成的建筑群，当中一大块空地，两旁摆满刀枪剑戟，数十名身穿白色短衫和黑色裤的青年排成整齐的队列，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一招一式的练着武术。
精武会是对外收徒的，门口常年有接待人员等候，带着陈锟他们从练功场旁经过，场中众弟嚯嚯连声，生龙活虎，令人精神一振。
蒋志清确实和精武体育会的掌门刘振声认识，但并不像他吹嘘的那样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双方在会客厅坐定，陈锟表明了来意，自己的功夫出自精武门，但却想不起时候的事情了，希望刘振声能帮自己回忆一下。
刘振声三十来岁年纪，骨骼精奇，太阳穴凸出，一看就是练家，他很爽快，直接邀请陈锟下场手谈。
双方点到为止的对练了几招后，刘振声收了功夫道：“前段时间，北京有人来信询问，也是为了此事，刚才我试了的功夫，确实是迷踪拳，但迷踪拳并非霍家独有，沧州一带千人练此功夫，所以很难确定是出自霍师傅门下。”
罢端起了茶杯，一旁的徒弟喊道：“送客”
三人只得告辞，出了精武体育会的大门，陈锟正在怅然若失，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喊：“陈真！”[